当你站在地头，走进牛棚，坐上炕头，拉住满是老茧的手，听他们红着眼圈讲战胜贫困的故事时，你会深切地感受到中国普通农牧民吃苦耐劳、顽强奋斗的精神和不平凡的生命力量。脱贫攻坚战为他们而打、依靠他们而打，他们是这场攻坚战的平凡英雄。

              -------题记

科尔沁草原在中国的东北部绵亘400多公里。在她6万多平方公里的辽阔怀抱，各族儿女为美好生活奋斗着。代力吉镇后四井子嘎查位于科尔沁草原腹地，在科尔沁左翼中旗（简称科左中旗）488个行政村中，名不见经传。从万里高空看，这个位于乌力吉木仁河北畔占地55167亩的嘎查，是在东经122°52′20″、北纬44°14′18″的一个小格。据地方志记载，宣统二年（1910年），一位富户在此地挖了四眼井，人畜共用，立了窝堡。成屯后，就此取名四井子屯。1947年因前屯改名前四井子，本屯更名为后四井子。

百年来，这个蒙古族农牧民聚居的嘎查不断壮大，但贫困如影相随。嘎查的老人说，后四井子曾经是远近有名的“好女不嫁、媒婆不跑”的穷村赖村。2014年被识别为贫困嘎查时，全嘎查151户、554人口中贫困发生率高达74%。2019年随着最后9户贫困户脱贫，嘎查贫困人口全部脱贫，顺利退出贫困嘎查村序列，就此告别了百年相随的绝对贫困。一个美丽而幸福的后四井子嘎查展现在科尔沁草原上。这一年，内蒙古自治区3694个贫困嘎查村全部退出贫困嘎查村序列。

我与后四井子嘎查结缘于精准脱贫攻坚战。2018年4月自治区党委任命我为派驻科左中旗脱贫攻坚工作总队长、旗委副书记，2年多的时间里，我和总队的同志们行车9万多公里，跑遍了全旗488个行政嘎查村。由于后四井子是深度贫困嘎查，驻旗不久，我们就到嘎查调研督导扶贫工作。之后，由于总队临时党支部与嘎查党支部结对共建，在数十次进村入户共同解难题谋发展中，我和嘎查的干部、群众建立了友情，见证了他们在战胜贫困中的奋斗与拼搏。2020年科左中旗顺利退出国贫旗序列。在马兰花盛开的6月，我带着在中央民族大学读社会学的儿子一起走进这个科尔沁草原深处的美丽嘎查，再次用心用情感受脱贫攻坚战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水泥路修到了家门口

路，是乡村通向外面世界和未来的桥梁。 

从科左中旗政府所在地保康镇出发，沿着30多公里的柏油路往北，一路林荫，穿过视野尽头的一个个绿树拱门，到达代力吉镇政府所在地敖日布告嘎查。穿过敖日布告嘎查，车一西行，眼前豁然开朗。蓝天白云下，是平坦的农田和辽阔的草原。一根根白色的发电风车矗立在马兰花丛中。恰逢雨后清晨，不时闻到空气中雨露滋润后的玉米苗和小草的舒展味道。再沿一条水泥道，西行10公里，穿行过一片马兰花盛开的草原，便到达后四井子嘎查。

在嘎查党群服务中心宽敞整洁的办公室里，大家谈起后四井子的变化，异口同声地说，路是第一变化。旗人大副主任娜仁高娃说:“2016年前的后四井子，是土路土墙土房，无规划无街道无绿化无亮化。现在是土路变水泥路、土房变瓦房、土墙变砖墙。”为打赢脱贫攻坚战，科左中旗实行旗级领导“抓线联乡包村扶户”责任制，她连续9年包联深度贫困的代力吉镇，对镇属20个嘎查的情况了然于胸。

嘎查支部书记、委员会主任“一肩挑”的支书陈七斤拿来了嘎查这几年修路的投资单:

2015年修通嘎查内第一个十字水泥路（当年敖力布告嘎查至后四井子嘎查10公里村村通水泥路修通）；2016年嘎查东西8道街、南北2条巷修通，水泥路四通八达；2019年嘎查西460米延长路修完，联通了最后6户庭院。经过五年的不懈努力，总投资450万元、总长度9888米，9横2纵连接到嘎查每一户人家门口的水泥路网全部完成。

这份投资单是科左中旗乡村道路建设的小缩影。2014年到2019年间，全旗累计投入22.9亿元，完成村村通水泥路1287.7公里、街巷硬化水泥路2928.5公里。107个贫困嘎查村通畅率达100%。

对于后四井子嘎查151户人家来说，这万米水泥路网，不仅是脱贫致富路，更是生命之路、通向美好生活之路。

66岁的原苏木文化站站长苏朝格图，退休后，看到后四井子嘎查越变越好，便从镇上搬回家乡住。他回忆说：“1974年9月，那时我是后四井子大队会计。沈阳部队拉练，卡车队路过村子，车子打了涡，咋也推不出去。我们组织村民用几辆牛车才拉出来。代号首长为了感谢老百姓，组织战士们填平了大坑，在屯西修了一条沙石路。这是后四第一条公路。”

后四井子嘎查的土是盐碱土，一下雨，半个多月渗不下去，土路成泥路，土坑变泥坑。这种泥又粘又滑，走快了，人摔个泥跤；走慢了，鞋子粘在泥坑里。后四人都有走着走着就弯腰在泥坑里摸鞋拽鞋的经历。

上世纪90年代到2017年前，小四轮拖拉机是嘎查里的主要交通工具。由于常在泥里走，后四井子的小四轮拖拉机轴承换得最勤。至于车涡在泥里、坏在半路时有发生，甚至有翻车伤人的事故发生。金福生是脑子活套的人，农闲时间开着自家小轿车接送乡亲们办事。他说：“2015年嘎查的十字路修通了，和镇里的路连上了，但好车进不来嘎查。2016年，我哥孩子考上大学，来祝贺的亲戚坐车到村口，我们再用小四轮一车车往家拉。现在，车进院，家门口就坐车。”

路不好，外边的人不愿意来；嘎查的人出去难。开春买农资难，秋后卖粮难。小病靠赤脚医生治，大病靠命抗。

75岁的老支书李绍全回忆说，1974年他岳父得了脑血栓，昏迷不醒。他套了2头驴车，急忙往镇里走，准备坐火车上通辽治。结果到敖力布告车站，不到8里地，走了1个多小时，等到了车站，人也凉了。

听完老书记的话，驻村工作队长、第一书记董武感慨地讲到：“这路，真是我们的生命路呀。今年7月，五保户王白乙拉把肾膜摔坏了。我开车送他去保康，40多公里，仅仅40分钟，他就躺在旗蒙医院的病床上治疗了。便捷的公路加上医院开设的绿色通道，治疗一点都没耽搁。”陈七斤点着头说：“今年正月初五，贫困户金满仓脑出血，3个小时，我们就送到了长春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现在恢复得挺好。”

路修好了，后四井子的人气一年年旺起来。粮贩子、牛贩子、菜贩子来了，农资拉到地头卖，玉米上门来收。2019年嘎查第一种粮大户李英说，单单路好了，玉米每斤就能多卖一、二分钱。

便捷的交通，越来越好的环境，吸引外来的投资人关注科尔沁草原腹地这个美丽嘎查。从呼和浩特市来的投资商，投资数百万元建设集保健药浴、绿色餐饮、休闲疗养为一体的康养综合体。

（二）种养结合让日子“牛起来”

实现脱贫成效扎实而可持续，有效引导贫困农牧民进入特色产业链是根本。

科左中旗地处中国黄金玉米带，玉米年产量稳定在50亿左右；肉牛存栏52万头，形成肉牛全产业链优势。为使玉米和肉牛两大特色产业带动更多的贫困户致富，科左中旗把90%以上的扶贫资金用于产业扶贫，让90%以上的贫困户联结在特色产业链上。一是以贫困群众“人均6亩、户均20亩”为目标，推行浅埋滴灌高效节水农业扶贫模式。2019年底全旗突破200万亩。二是以“人均2头牛、户均5头牛”的目标，推行肉牛全产业链扶贫模式。累计扶持贫困户购牛5.9万头，建设棚舍56万平方米、窖池5.1万立方米，全旗贫困户肉牛存栏突破7万头。

后四井子嘎查“两委”班子紧紧抓住旗里产业扶贫政策机遇，在镇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干成了“三件”大事，不仅实现了农牧民脱贫增收实效，而且为今后嘎查振兴打下了基础。

第一件大事解决“田”的问题。2018年嘎查争取到720万元高效节水扶贫项目资金，打成35眼机电井，把6000亩靠天吃饭的低产田改造成旱涝保收的高产田。

科左中旗气候干燥多风沙，干旱是农业最主要的自然灾害。后四井子嘎查7000亩耕地多数是沙坨地，过去没有1亩保灌田，广种薄收、靠天吃饭是种植业发展最大的制约因素。2013年-2017年连续5年干旱，2016年玉米临时收储政策取消玉米价格大跌，加上收入渠道单一，造成大多数农牧民生产亏损、生活困难。也是许多农牧民种地不敢投入的根本原因。6000亩保灌田给后四井子农牧民吃下了定心丸，敢往地里投入了。2019年玉米单产大幅提升，过去普遍亩产400斤左右的地块现在都在800斤以上，亩产1500斤的地块也多起来。不仅耕地无一撂荒，土地流转的价格也从每亩50-100元提高到150-200元。

第二件大事是解决“牛”的问题。落实肉牛产业扶贫项目，2017年-2018年共落实资金97万元，为45户贫困户购进基础母牛103头，并通过扶贫小额贷款支持扩大规模，带动嘎查肉牛产业发展。

全嘎查肉牛存栏从2013年510头增长到2020年1550头，其中基础母牛从300头增长到800头，成为全旗152个千头肉牛嘎查村之一。101户贫困户除18户常年外出打工外都养殖肉牛。养殖业成为农牧民脱贫增收的主渠道，形成了种养结合的产业结构。

据嘎查防疫员安浩斯白尔介绍，近几年嘎查冷冻精液配种的肉牛头数大幅增加。2016年前每年200多头，之后每年增加到500头左右，今年肯定超过700头。购入基础母牛的数量，以前每年30头左右，2016年后每年100多头。肉牛出栏2015年100多头，2016年增加到200多头，2017年后达到400多头。

第三件大事是解决“机器”的问题。2018年成立了嘎查集体经济性质的农机合作社，争取旗里项目和社会帮扶资金55万元，购置了旋耕机等7台农机具，为全嘎查农牧民开展农机服务。

陈七斤说：“我们嘎查是贫困地区，像旋耕机那些大机器，个人买不起。过去有关系能找到外村车的，就能旋，找不到就稀里糊涂地种。成立合作社就是想改变这种状况，让更多的人用上大机器种地。”今年合作社承包给农机大户包那顺乌日塔经营，除了每年要给嘎查交回4万元承包费以外，嘎查规定必须优先干本嘎查里活儿，同时价格要便宜。包那顺乌日塔介绍说由于嘎查地块分散不出活儿，外村机器一般不愿意干。合作社今年共旋耕4000多亩地，与社会上价格比，1垧地少要100元，让乡亲们享受到了大机器种地的好处。

通过大量的入户调研发现，面对自然市场双重风险和种植业比较效益的下降，玉米全程机械化及社会化服务和高效节水项目的实施，不仅提高了种植业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而且极大地解放了劳动力，使得依靠少数中老年劳力就可以维持相当规模的生产；由于牛羊价格上涨、饲料成本增加，农牧民选择通过种养结合提升抵御风险能力和增加效益，形成了种养结合、以养为主的产业结构；进而促进了家庭收入种植、养殖、务工三元渠道的形成，实现了玉米、肉牛等特色产业发展和农牧民收入增长。

今年56岁的贫困户李英，是全嘎查种地最执着的人。从1982年单干时下地，种了快40年的地。从广种薄收到科学种田，是全嘎查第一个用免追肥、免耕播种等先进技术的人。2019年种了260亩地，打了22万斤玉米，卖了16.5万元，创了嘎查历史单户打粮总产纪录。

李英中等微胖身材，厚厚的近视镜片后是一双总眯着的眼睛，说到激动时，会突然睁大眼睛。他回忆说“1982年到1994年用牛马犁杖种地时候，赶牲畜扶犁杖、点籽儿、点肥、扶拉子，一幅犁杖至少要4个人。牲畜不顶壳，点完籽儿还得搞肩膀拉拉子。靠锄头砍苗除草，铲地就将近两个月。”“全家5口人努力一年也就种几十亩地，多说打1万斤粮，就了不得了。”

“1994年买了小四轮拖拉机，把牛驴替了，但还是用人工扶犁杖。一个人开小四轮种地，后面就得6个人。2000年的时候，有了配套小型播种机了，但效率没法和大型免耕播种机比，特别是做不到精播，拉拉籽儿，铲地开苗太废人。有一年，为了抢雨播种，我开着小四轮一天干4墒地，将近40多袋肥，自己拉肥倒肥，累得晚上饭都吃不了。”

李英说种了40年地，现在最轻松。从2016年开始他年年雇大型免耕机播种，他说：“免耕机好，电脑显示，一块地面积、多少株、籽儿都能有数。不浪费籽儿，出苗齐，不用开双苗。今年的110亩苞米一天就种完了。”

“现在地里的活儿基本不用人工干。你给钱大机器啥都能干，从种到收一条龙服务。要是身体没毛病，干到70岁没啥事儿。我在家伺候几百亩地，根本不用孩子们操心。” 

谈到用机器种地后带给家里的变化，李英说：“过去种地老伴儿点籽儿、跟我铲地、到秋掰苞米，20多天都掰不完，晚上肩膀疼得睡不着。地里回来还得做饭，那时候是大锅做饭，烧灶坑，一箩筐一箩筐往家抬柴火。现在电饭锅弄饭，煤气一打就整个菜。地里的活儿她不管，就养羊。养羊的效益比种地多，现在一个多月的羊羔子都七八百元。”“两个儿子都出去打工了。就这点地，三个人干也是那活。大儿子在霍林河给人开车，老儿子在呼和浩特给楼房贴外保温。打工挣的不少，就是拿回家的少。我舍不得花，还得攒钱娶媳妇。去年给小儿子娶了媳妇，一个镇的。”

李英给我们算起了他2019年全家的收入账。他种1亩玉米的成本包括种子、肥料、农机服务费等285元，加上包地钱130元，总计415元。他是全嘎查种地投入最多的。260亩玉米平均单产850斤，每斤卖了0.75元，每亩纯收入223元。种玉米年纯收入6.9万元；老伴儿卖了36个羊羔，纯收入2.2万元；儿子们打工拿回家4万元；各种补贴2.3万元，全家纯收入15.4万元。

谈到将来的打算，李英说嘎查大多数人不指着种地得啥，风调雨顺有收成卖点玉米，年景不好就打青贮喂牛，现在嘎查养牛多的户干脆种饲料地。但他还是想把地种好种更多的地。嘎查地块儿太分散，7000亩地分成了1700多块儿，平整不了也连不起片，他希望嘎查组织把土地规模经营起来。

安防疫员介绍说，这几年肉牛价格逐年上涨，1头牛犊养到6个月左右，可以卖1.5万元左右，养1年的成本1个牛犊1000元、1头羽牛（基础母牛）1200元，卖1个牛犊能挣1万元左右。只要保证1头羽牛1年1犊就能挣钱。他认为，一来本屯子草牧场大，户均草牧场均在300亩左右；二来种养结合，利用玉米、秸秆大幅降低舍饲成本；加上有养殖传统，今后发展肉牛是趋势。

从嘎查和驻村工作队对151户农牧民收入的跟踪监测看，后四井子嘎查人均年纯收入从2013年的0.26万元，增长到了2019年的1.65万元，增长了5.3倍，增长主要来自养殖业和务工收入。2019年人均年纯收入中种植业占15%、养殖业占51%、务工收入占24%、政策性补贴占10%。

（三）好日子是“干"出来的

“解开贫困枷锁，彰显发展活力，归根到底靠的是内生动力。”如果说水泥路是嘎查通向外面世界和未来的有型桥梁，而激发起群众战胜贫困的内生动力就是搭建起通向美好生活的无形心路。面对贫困和苦难，不屈的奋斗精神是最可贵的品质。

脱贫后的后四井子农牧民，过日子大家都有一股比着干的劲头，都有不给咱屯子拖后腿的集体荣誉感。说起现在的好生活，他们从心底里感谢习近平总书记，感谢党的好政策；谈到今后的日子，大家珍惜得到的支持，要靠自己“干”过好日子。

“不是人穷志短，是志短人穷。”

“国家前前后后在我身上投了10多万，自己不好好干，良心上也不得劲儿。”

“过去是没希望，现在有了房、有了牛，孩子学习也好，我不干行吗？”

如果只是在座谈会上听大家谈感受，可能并不能真切地体会到背后的情感。当你站在地头，走进牛棚，坐上炕头，拉住满是老茧的手，听他们红着眼圈讲人生的酸甜苦辣时，在一个个普通的农牧民身上，你会深切地体会到中国农民吃苦耐劳、顽强奋斗的精神和不平凡的生命力量。脱贫攻坚战为他们而打、依靠他们而打，他们是这场攻坚战的平凡英雄。

第一次见到包玉龙，是在去年冬天总队临时党支部、后四井子嘎查党支部、后四井子驻村工作队联合开展的党日活动上。活动是在包玉龙家的炕头上进行的，主题是“如何激发贫困户内生动力。”对于我们的到来，老俩口早早就忙上了。老嫂子田高娃怕我们冷着了，一个劲地烧炕，结果会开到一半就休会了。铺的垫子烧着了，炕上的人屁股冒烟、满头冒汗，坐不住了。

包玉龙身上有一种饱经沧桑的气质。这个56岁的蒙古族汉子身材高瘦，穿着整洁，还有点时尚味道，紫色脸膛棱角分明，两眼中有不少血丝，精干中透着一种宽和善良。这次驻村的第二天，包玉龙就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坐在炕头上，讲起了他的故事。

在嘎查最早富起来的一批人中，包玉龙夫妇是最能干的。1997年以前，家有两儿一女，烧酒、养猪、开商店，日子过得有声有色。1997年，8岁的女儿先天性心脏病发病。虽然他们东凑西借，花了8万多元给女儿看病，最后还是没能挽救孩子稚嫩的生命。第二年，11岁的小儿子在嘎查里骑自行车，被一个醉鬼开的拖拉机给压死了。田高娃的眼睛哭得几乎失明，神经性头痛折磨得彻夜难眠。接连的丧子之痛，让包玉龙夫妇心灰意冷，生活一落千丈。2000年，夫妇俩去呼和浩特打工了。包玉龙从最危险的架子工干起，老伴儿开卷扬机，一干就是9年。生活刚有起色，孙子又得了脑膜炎，他们将全部积蓄给孙子治病了。

2015年秋天，51岁的包玉龙、55岁的田高娃回到家乡，身无分文、身心疲惫，一切又将从零开始，老两口一筹莫展。家乡又一次接纳了他们。当年，他们被评为贫困户，政府给他家买了两头扶贫羽牛，建了青贮窖、干草棚，贷了免利息的小额扶贫贷款。干部们一次次入户鼓励帮助，包玉龙夫妇重新鼓起了干劲。

 2016年，他包了别人地，与人口头订单，种了100多亩美葵。由于赶上连阴雨，葵花空壳多、产量低，订单不履行，原本想发一笔，结果赔了6万多元。

生活步步紧逼，再一次把包玉龙夫妇逼到了悬崖边。只能咬牙而上！地里的损失从庭院里补。他们精心饲喂扶贫牛。田高娃又把屯子里乡亲们淘汰的小羊羔收留起来，用奶瓶一只只把这些别人眼里不成器的小羊羔喂大，5年间，她一共喂养繁育了70多只羊。她在庭院里养鸡鸭，晚上安上诱虫灯，吃了昆虫的鸡鸭品质好，老客户们年年上门买，每年都收入上万元。包玉龙有空就到镇上打零工。

2019年浅埋滴管高效节水项目建成，包玉龙抓住时机继续流转别人土地，扩大种植面积。他播好种子、下足肥，自己开着小四轮拖拉机及时打药、趟地。人努力，天帮忙，包玉龙终于迎来了大丰收，玉米平均亩产达到1000斤。加上打工、养牛羊全家纯收入12万多元。

这一年，他们还清了全部外债。田高娃的眼睛亮了，多年的神经性头疼好了。包玉龙的“羽牛战略”也有了成效。2017年的2头扶贫羽牛，已发展到了10头羽牛。他说养殖业效益高但需要资金，种植业效益低但投入小，他这几年努力种地一是为了保生活还饥荒（外债），二是创造条件利用贷款扩大羽牛规模。今后保障羽牛1年1犊，1年就是10万元的收入。

今年54岁的韩全，是个身高1.5米、体重不足80斤的小瘦子。这个小瘦子，过去却是嘎查的大麻烦。2014年韩全一家被识别为贫困户，是全嘎查最困难的；2019年脱贫，也是最后脱贫的户。

谈到那几年，韩全说：“生活没奔头，破罐子破摔。天天喝酒闹事，全村犯愁。”董武笑着说：“韩全现在是嘎查的名人，是从一日三餐五顿酒、一天一小架三天一大架的懒惰贫困家庭转变为烟酒不沾、勤劳脱贫的和睦家庭脱贫典型。”

韩全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这两年，每次见到他都衣着整洁，今天脚下穿着一双白边黑色休闲鞋，一尘不染。红砖围墙、铁栅栏门里的庭院，红砖铺出了整齐的甬道，白色的塑料篱笆墙隔出了小果园、小田园、小菜园。菜园里种了黄瓜、豆角、茄子等，一家3口人吃不了。韩全的年轻媳妇包高娃正在给“牛奶果”树浇水。

“韩全，再生个二胎吧。”董武边开着玩笑，边让我们看韩全前几天在快手上发布的和媳妇秀恩爱的作品。韩全乐得一直合不上嘴。“我不行了。但我家的牛行，今年4个羽牛揣了犊，年底我就有11头牛了。”他说媳妇现在对他好，每顿饭，第一碗总是先盛给他。

现在过日子“内生动力”十足的韩全，让人难以与嗜酒如命的醉鬼联系起来。其实韩全有一个幸福的家，老母亲操心着他，比他年轻的媳妇很能干，一个上小学的懂事女儿。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不但没有挑起重担，却几乎天天醉生梦死。一家4口人住着两间土房，36亩口粮地一次性包出去了10年，几万元包地钱早已花完，一头牛没有。老母亲临去世时拉着他的手说：“儿呀，妈求你啦，儿呀，别喝了。” 媳妇劝了哭，哭了骂。他喝多了睡着了，劝呀骂呀哭呀啥也听不着，醒了照喝。半辈子人生“醉”过了。一次次帮过他的姐妹兄弟伤透了心，发誓再也不管他了。

但干部们没有放弃他。娜仁高娃每次来后四井子必去韩全家鼓励他帮他解决困难；镇村干部、驻村干部、包联干部一次次入户做工作，苦口婆心的话摞起来是韩全身高的几倍了。韩全似乎不为所动。陈七斤把扶贫牛给他拉过去，迷迷糊糊的韩全说拉来两个大麻烦，咋拉来的咋拉走。

2017年8月，连续几天下大雨，韩全家土房东北面的大山墙倒了。看着大雨中吓呆了的老婆、女儿，韩全的心化了，第一次主动给陈七斤打电话求助。陈七斤电话里告诉他，人赶快先出去，什么东西都不要拿。陈七斤很快来到了现场，叫来村民把被褥等搬出去，安顿一家三口在临近村民家住下。

第二天，嘎查委员会决定立刻给韩全盖房子。嘎查申请危房改造资金4万元，为韩全盖了50平米新砖房，后来镇领导利用社会帮扶资金又给他加盖了20平米“背包房”（后仓房）；填平了房后的大坑；建起了棚圈、窖池、干草棚。陈七斤趁热打铁，在陪韩全看胰腺炎的时候，继续劝他说，屯子里的老光棍正等着你喝死的那一天，到时候老婆、女儿、新房、牛、院套一股脑儿就都是人家的啦。

韩全戒酒了，勤快了，和气了。2019年春天，从亲戚家包了地，开始种玉米养牛；夏天，他开着小四轮拖拉机，拉着媳妇打羊草、割马莲，20多天就卖了马莲草6000多元；冬天，母牛下犊时，他一刻不离守在旁边，小牛犊一出生，就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盖在牛犊身上。对乡亲们笑脸相迎，公益活动、集体劳动积极参加。韩全幸福了，家里家外他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

韩全的改变是陈书记们无数次的帮助、鼓励感动了他，是扶贫政策落实到位，他认为根本不可能住上的新砖房住上了，他认为根本养不起的牛，发展到7头了……是许多不可能变为了能，这些活生生的事实震动了他。

2019年春节前，嘎查“两委”、驻村工作队联合举办了迎春联欢会，会上驻村工作队、嘎查“两委”班子拿出平时节省的经费，隆重表彰在产业扶贫成效、脱贫内生动力、庭院建设、最美儿媳等各方面的37名先进典型。韩全作为贫困户内生动力转化典型受到表彰。他动情地说：“政府给了这么多好政策，干部把我当亲人一样帮。大伙儿都说，我韩全是共产党的儿子。今天我就为我爹娘唱首歌。”说完，他用蒙语深情地演唱了一首《翻身不忘共产党》。

看着“嘎查春晚”录像里一个个农牧民朋友拿着奖状时由衷的笑容，我和儿子一起喊着他们的名字，讲着他们的奋斗故事：愈打击愈奋进的包玉龙夫妇、幡然醒悟勤劳脱贫的韩全……

含辛茹苦务工培养大学生女儿的张庆林夫妇。张庆林患有严重的口吃，无法正常与人交流，也使他的性格很自卑。面对年老病重的父母和品学兼优的独生女儿阿茹娜的生活保障，这个蒙古族汉子选择了责任和担当。在妻子的陪伴和女儿的鼓励下，他一次次去打工，工地、餐馆、洗浴中心、工厂换过数不清的工作。他经常要面对歧视，常常无法在一个地方干够10天。阿茹娜眼眶湿润地和我们说：“那几年，每到年根儿，来我家要债的人不断。为了躲债，也为了抓住春节打工的档期，父母好几年年根儿回家、大年初二就出去打工。”在各项扶贫政策支持下，一家人努力向前，挺住了。2019年，女儿以510分的高分考取了内蒙古工业大学，这也是全嘎查有史以来汉语授课高考最好成绩。如今女儿在教育扶贫政策和社会爱心捐助下，安心地读着大学，还当上了班级团委书记。张庆林有了稳定的工作，女儿是他的骄傲，心中那份自豪和幸福支持他勇敢面对一切。

身残志坚自强不息的鲁耀斯图。今年40岁患有小儿麻痹症的鲁耀斯图和七旬老母亲韩秀兰相依为命。母子俩几十年来，以一股“不向命运低头”的精神，努力地活出精彩。从小倔强的鲁耀斯图，每一天在努力做到“我能自己干就不要别人帮忙”。人们经常看到他端着抽搐变形的双手、一甩一甩地走路，在棚圈里照看牛，把庭院和门前的巷道收拾的干干净净。平整的庭院和甬道铺满整齐的红砖，那是鲁耀斯图一筐筐捡来砖头，坐在地上一筐筐铺出来的，铺一片往前挪一屁股，再推前一筐砖头。2019年末，在嘎查干部和二弟的帮助下，鲁耀斯图家的肉牛发展到26头。联欢会拿着奖状时，鲁耀斯图变形的五官笑起来很费劲，但笑得最骄傲。

生意失败养牛东山再起的包宝贵。2011年，包宝贵卖掉了自家50头牛马和房子，去二连浩特市做建材生意，结果赔光了本钱。2016年包宝贵回到家乡，走时的富户回来时成了贫困户。在嘎查和驻村干部的鼓励下，他重振精神，发挥会养牛的长处，在2016年肉牛价格低的时候靠借贷款买了11头羽牛，种养结合、精心饲喂，实现了1年1犊，赶上了肉牛价格持续上涨的行情。4年间，他从零开始，到今年肉牛规模再次达到了50头。

连续10多天的访谈，儿子很投入，做了几万字的记录。期间，我发现有好几次他是眼含热泪在倾听和记录。这个城市里长大的零零后大学生，对于高粱米水饭、苞米碴子粥这些东北农家饭吃得越来越香了，居然对于老乡刚从菜园里摘下的新鲜大葱叶子，也学会了用手撸撸，沾着酱就吃了。儿子对我说，这几天他从包玉龙他们身上才刚刚明白什么是人生挫折、什么是生活艰辛、什么是顽强不屈。他说他对中国农民充满敬意。

正是马兰花盛开的时节，儿子提议去看看马兰花。后四井子嘎查东边的这一片马兰草原，老人们叫做花马草原。一丛丛绿油油的马兰草围着一块块白花花的盐碱化草地（当地人叫做“碱巴拉”）。走进草原深处，我们惊奇地看到，有的被马兰草围护着的“碱巴拉”中，长起了绿茸茸的小羊草。 每次看到马兰花，总会想到那首脍炙人口的儿歌，“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而马兰花不怕的何止是风雨。作为优良的水土保持、放牧、观赏、药用植物，她耐高温、耐干旱、耐水涝、耐寒冷、耐盐碱、耐贫瘠、耐践踏、抗病虫鼠害。这一切源于她发达的多年生根系。马兰花的根可以深入土下1米多，越是干旱恶劣的环境越把根扎得深、扎得牢。

马兰花开一年又一年，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伟大的群众与贫困抗争。后四井子嘎查每一个普通农牧民的脱贫故事不同，但他们身上战胜贫困的奋斗精神是一样的。正是这样的精神汇聚起来推动着科尔沁草原上每一个贫困嘎查村告别了百年相随的贫困。正如这草原上的马兰花涵养着的无数条涓涓细流，汇聚乌力吉木仁河，合流西辽河，奔腾入渤海。

（四）家家安居嘎查和谐美

建成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2011年以来，科左中旗累计投入11.9亿元，改造危房7万户，让6万户贫困群众住上了新居；实现了488个行政嘎查村街巷硬化及标准化卫生室、文化广场全覆盖。

从2016年至2019年，后四井子嘎查“两委班子”积极争取上级支持，耐心细致做通群众工作，将嘎查整体布局优化、街巷道路建设、危房改造、绿化亮化一体规划实施。共改造危土房110座、建成270平米嘎查党群服务中心、街路砖墙1.7万米、水泥路9078米、道路绿化9888米。从2017年开始，三年间种下了6800棵松树、柳树、果树。85盏太阳能路灯从每晚7点到凌晨2点，照亮嘎查的夜晚。

现在的后四井子嘎查实现了危土房清零。151户人家的红顶砖瓦房，从南到北分10排沿9横2纵的街巷整齐排列，东西展开。党群服务中心前建成2800平米的文化广场，广场上健身器械一应俱全；广场旁建有文化室、卫生室、水冲式公共厕所。

老支书李绍全说：“现在我们后四像城镇。白天，站在屯子南头看，一排排红瓦房，一行行绿树；晚上，走在屯子里，一盏盏路灯亮着。这情景，过去我就是做梦也不敢想。”

后四人倍加珍惜家乡的变化，养成了家家爱护环境的风气。陈七斤和老伴儿是最负责的义务卫生员。书记两口子养成了习惯，无论什么时间走到哪个角落，他们都随手捡起垃圾、拔掉荒草。嘎查的党员干部，在董武的带动下，每人承包“一趟杆儿”（即每一条街）的卫生。去年又从集体经济收入中安排了贫困户公益岗位，维护嘎查的环境卫生。

在干部的带动下，老百姓爱护环境的自觉性普遍提高。82岁的李双喜、64岁的李乌有根两位五保户每天把自家门前院后打扫得干干净净，绿化带的杂草一棵也不留。全嘎查4000多头牛羊，路上看不到粪便。

过去的后四井子人家没有庭院，也没有庭院经济的概念。猪牛羊满嘎查溜达，家家“不种园子不种菜”。大酱放在了碗里，人站在院门口，手拿着鸡蛋等菜贩子“鸡蛋换葱”的故事，形象地反映了“守着园子买蔬菜、宁可撂荒不种菜”的生产生活习惯。

从2018年开始，嘎查“两委”班子和驻村工作队按照旗里的部署，全面推行“小果园、小田园、小菜园”发展模式，打造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景的美丽多彩庭院。经过两年耐心细致地入户推广，手把手讲解菜果种植技术，驻村工作队在驻地院里示范，老支书李绍全、老村长张海峰等党员干部们带头种，乡亲们对庭院经济从排斥到接受到主动，发生着转变。每年春季陈七斤和董武都到保康镇买来好菜秧，一家家发下去。2019年以来，共有4.3万株菜秧、1860棵果树种进了后四井子的庭院。如今常住嘎查的103户庭院中都种起“三个园”。发展庭院经济改变了贫困群众粗放的生产生活习惯，激发了内生动力，也改善了生活。

后四井子嘎查的变化不仅是外在环境的整洁美，更重要的是人的提升。在告别贫困的过程中，一同告别的还有过去的陋习；伴随环境美起来的还有心灵的美善、家庭的和美和嘎查的和谐。新风尚在悄然树立，新美德在不断张扬。几百人的小嘎查，好人好事渐渐多起来。这些普通人的善举背后是中国农民对真善美的纯朴追求，是脱贫后对更美好生活的向往。正如那马兰花，一朵小花把蓝色绽放出白蓝、浅蓝、深蓝、蓝紫色，在纯朴中演绎出精彩，在简单中坚守着执着。蓝色的淡雅宁静你心灵，绽放的美丽激励你正气。

嘎查的好人好事好风尚大家津津乐道:

过去好喝好赌的后四人，现在一年看不见一个醉酒闹事的人，*更是见不着了。

几乎家家的门都不上锁，嘎查党群服务中心的门锁总是虚挂着，却从没有偷盗的事发生。

机械化和电器化极大地把嘎查的女人们从繁重的田间和家务劳动中解脱出来。她们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家庭幸福的经营上。对老人更孝顺了，对丈夫关心更细致了，对子女教育更操心了。特别是近几年随着嘎查里大学生的增加，越来越多的家庭重视教育。乡亲们已经把孩子培养的好，列入日子过得好的重要标志。39名义务教育阶段的中小学生，没有一个辍学，考入市旗重点中学的也不少。

93岁的五保户常有德，是一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孤身一人几十年。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和包玉龙一家一起生活。包玉龙夫妇2015年回到嘎查后，继续义务照顾了老人5年的生活，一日三餐，缝洗打扫，送药就医。今年老人的女儿把老父亲接到了宝龙山镇赡养，临走时包玉龙夫妇把为老人代养的三头肉牛分文未要让女儿全部带走。

嘎查最美儿媳郝文平照顾婆婆、丈夫的舅公13年，特别是丈夫去世后4年里，一如既往继续赡养老人，直到2019年把舅公养老送终。去年改嫁本嘎查的安那日苏后，继续周到地照顾患有脑血栓的新婆家公公。

包温吉雅离开家乡去二连浩特市经商，开着一个小商店。从2014年开始连续6年每年春节回乡自费慰问10多户孤寡老人、贫困户。

从2019年暑假开始，在陈七斤书记的倡导和组织下，回家过假期的20多名大学生、研究生义务辅导嘎查30多个中小学生做作业、学课程，有一对一辅导的，有在嘎查党群服务中心集体辅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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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们喜欢到嘎查文化广场上看大家扭东北大秧歌、跳广场舞。今年的疫情让留在嘎查的大学生多起来，广场上经常是孩子们在一边打篮球，两队妇女各占一处，扭秧歌的、跳广场舞的自得其乐。这些文艺爱好者，自组织自排练，是嘎查举办“我脱贫、我光荣”宣传会等各类文艺活动的主力。有时候陈七斤会被正上大学的二姑娘拉进队伍来扭一通秧歌，引得大家哈哈笑。

（五）当村官目的就是为乡亲们办事

嘎查村“两委”班子是最基层的党组织，是党的扶贫政策落实的“最后一公里”。嘎查党支部书记是“五级书记抓扶贫”最基层的一级书记，却是与一方百姓最息息相关。打赢脱贫攻坚战，给钱给物，更要建个好支部，选个好书记。

2019年的后四井子嘎查喜事连连。一年里，平时不爱笑的陈七斤，紫黝黝的大方脸上时常挂着笑。当年，6个孩子考上了大学，嘎查的大学生总数达到了47名。5家小伙子娶了新媳妇，其中4位新媳妇是外村姑娘。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这一年后四井子嘎查党支部被评为全旗后进转化先进党支部，在代力吉镇党委政府组织的所属20个嘎查村互评中，各项工作位列全镇第一。曾在2015年倒数第一的后四井子嘎查，扬眉吐气地打了翻身仗。

后四井子常住嘎查的共产党员有20位，每逢嘎查办大事，都参加“两委”扩大会议，与“两委”班子成员、村民代表一起做决策，不仅根据年龄、职务的不同分别包联3-5位脱贫困难较大的贫困户，而且在庭院经济、环境卫生、集体劳动等各方面都带头做表率。脱贫攻坚战中，带领这支党员队伍的有两位书记，就是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一肩挑”的陈七斤和驻村工作队队长、第一书记董武。

讲起后四井子嘎查班子的凝聚力，代力吉镇的领导给我讲了两个故事。

一个是“老李书记后院的雪地小道”。2018年270多平米的嘎查党群服务中心建成后，老李书记的家紧邻在中心的后边。陈七斤冬天起早去办公，为走近道又怕打扰李书记，就从李书记家的后院跳墙过去。一天早上，赶上下了一夜大雪，陈七斤来到李书记的后院，发现院门开着，脚下厚厚的积雪中早有人扫开一条小道，一直穿过李书记的院子，扫到中心门前。扫出雪地小道的人就是老李书记。从此，每逢下雪，就会扫，一扫就是两年。

另一个是“老张村长认贤不认亲，小张书记护大局不护己”。2018年陈七斤以80%多的高票率由嘎查委员会主任当选了“一肩挑”的支部书记。竞选对象是老搭档原支部书记张青龙。张青龙快80岁的老父亲张海峰是1991年退下来的老村长，无论是竞选中还是竞选后，老村长都大力坚持陈七斤。而当选为支部副书记的张青龙也欣然接受新工作，主动维护团结。

大家为什么拥护陈七斤？乡亲们说，陈书记公道正派，不优亲厚友；陈书记诚实守信，不放“空炮”，承诺的事总是想方设法去兑现。说起陈七斤的守信是众口皆碑。这几年他经手担保、办理的各种贷款没有一笔不良。当乡亲们因为暂时困难还不上贷款，他都自己想办法先帮还上。为此，后四井子嘎查被评为邮储银行、信用联社的信用村。后四井子的人去镇里的农资店赊货，只要陈书记电话里说一声就好使。

最让全嘎查老百姓感动的是两位书记以嘎查为家、待乡亲似亲人，对贫困群众一个也不放弃。对于七斤的不顾家，老嫂子无可奈何地说：“乡亲们信任他，就得支持他工作。这么多年，习惯了。”老嫂子说，这几年七斤每年都以自己的名义贷款10多万元，但家里一分钱也没用上，都给乡亲们周转了，有时还倒贴利息。

说起陈书记的帮助，韩全说前几年几乎所有的亲人包括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但陈书记始终没放弃他。家里有事，陈书记准到。最让他难忘的是2018年夏天，嘎查给他的新房接自来水。结果钩机把水管挖断了，陈书记跳下坑去作业。突然下起了暴雨，2米深的大坑开始塌方，七斤陷在了泥里。站在坑边的韩全两口子急得大喊大叫。当全身泥水的陈书记从坑里爬出来，两口子哇哇大哭，以为再也见不到陈书记了。

嘎查的乡亲们每有急难首先就是找书记。2019年6月17日晚上，入户调查完的陈七斤、董武回到驻地，刚刚做完晚饭，苏阿其图就给陈书记打来电话。“我我家着火了，书记！着火了”。董武放下碗，叫上驻村工作队员，开车几分钟赶到了苏阿其图家。陈七斤边跑边在微信群中喊话，请乡亲们马上来救火。董武指挥大家拉下电闸、把喷灌带安在井上，往房顶上浇水。嘎查100多人赶来救火，董武带头冲进屋里，用手机照亮，在浓烟中找到了着火点，迅速扑灭了火灾。救完火，乡亲们都回家了。全身泥灰的董武却没有走，他仔细把现场拍了照，反复询问两位老人是否交过保险，又与在外地的孩子联系，让他们放心，并确认了他们家上过财产险。他连夜与保险公司联系，第二天又帮着申请了民政临时救助。由于扑灭及时，赔付救助到位，苏阿其图家的火灾损失很少。

说起董武对五保户白乙拉的照顾，乡亲们都说就是亲戚也做不到。白乙拉从年轻的时候性格乖张孤僻，打了一辈子光棍。嘎查给他解决了住房，落实了社会保障和产业扶贫政策。但他对帮扶干部没有好态度，大家对他都很怵头。作为第一书记，董武主动承担了对白乙拉的帮扶。每一次入户谈心询问困难，白乙拉都喊叫一通；而心情不好时就在电话里骂董武不管他死活。每次走到白乙拉家门口，董武都想掉头而去，但最终没有一次放弃。

2019年7月一天早上，白乙拉给董武打电话：“难受死了，快拉老子去医院。”董武急忙开上自己的小车往白乙拉家走，远远看到他摇摇晃晃地站在门口东张西望。董武停下车，赶忙去扶他上车，只见白乙拉满脸淌汗。40分钟后，白乙拉躺在了旗蒙医院病床上接受治疗。检查结果，疼痛来自于肾膜破裂。白乙拉说是早上摔在了炕沿上。董武向镇里和旗委组织部请了假，陪床照顾白乙拉。一天，院长找来董武神情凝重地告诉他，白乙拉已经肺癌晚期，癌细胞全身扩散了。住院期间，董武每天回家换着花样做可口的饭菜，精心照顾白乙拉。经过一周多的治疗，肾膜治好了，白乙拉出院了。在回家的路上，白乙拉很安静，突然说：“共产党确实管我，姓啥都不如姓党。”

后来，白乙拉的病情严重，又住进了旗蒙医院，20多天昏迷不醒。董武一边协调对白乙拉的治疗，一边为陪护的白乙拉的亲属们做饭送饭。而亲属们一直向董武要陪护费。白乙拉去世后，旗蒙医院用120急救车免费把白乙拉的遗体送回嘎查。火葬前，董武一个人把白乙拉的旧衣服脱下，用酒擦洗了全身，又把陈七斤买来的几套新衣服给他穿好。当我问起这件事，董武说：“没遇到这种事，我爹没了，我都没给穿过衣服。”

董武是旗退役军人服务局办公室主任，原来在代力吉镇另一个贫困嘎查当驻村工作队员，2019年初提升为后四井子驻村工作队队长、第一书记。谈到几年来的驻村工作，他说：“这几年我们付出很多，但得到的锻炼、成长更多。能帮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是我们的价值。”“老百姓的一句好话、一碗咸菜、一罐大酱，就是温暖。”

53岁的陈七斤是土生土长的后四井子人。从2006年当选嘎查委员会主任开始，一干就是15年的村官。谈起当年竞选的事，他说自己信心不足，怕选不上，干不好。最后是“一件事”和“一个人”改变了他的想法。“一件事”是他陪弟弟去团结乡相亲，人家看对了人，但看不对村，坚决不把姑娘嫁到后四去受一辈子罪。这件事深深刺痛了他，下决心改变家乡落后面貌。“一个人”就是当时的包村干部，鼓励他作为嘎查仅有的高中生要为家乡作贡献。包村干部用陈七斤父亲的事迹激励他。陈父是过去大队的赤脚医生，在艰苦的条件下，自己开荒种地补贴乡亲们医药；没有导尿管，就用吸管为病人吸尿。至今老人们都怀念陈医生。

当村官十多年，陈七斤现在感到特别幸运，赶上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好机会，改变了家乡落后面貌。他的愿望实现了。他说当村官目的就是为乡亲们办事，让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

在科尔沁草原上，就像每一个牧人心中都有一方自己的草原一样，每一个嘎查也有自己的科尔沁草原。在我们即将结束第一阶段的调研，临走的那天清晨，陈七斤、董武带我们去看嘎查西边的巴特根图草原，全嘎查确权的4.6万亩草场大部分在这里。

东北夏日清晨四点钟，太阳虽没有升起来，但朝霞已映红了东边的天空。一路上看到，巴特根图草原虽然不像花马草原退化的那样严重，但也明显的盐碱化了。站在草原上，陈七斤说:“我们按照旗里安排，这两年共退耕还草2000多亩，占现有耕地的四分之一多。坚持把退耕还草、禁牧休牧抓好，巴特根图草原一定会恢复起来。” 他所说的旗里安排，是指科左中旗实施的“31111”农村牧区经济结构调整战略工程。即立足现有的600万亩耕地，建设300万亩高效节水粮食功能区、退耕还林100万亩、退耕还草100万亩、发展特色种植100万亩、肉牛养殖规模达到100万头。确立的100万亩退耕还草目标，主要是采取自然修复、人工补播、禁牧等多种方式推进科尔沁草原修复。

董武说:“就像我们村歌中唱的那样，草原美了，和康养综合体、农家乐结合起来，吸引更多的人来后四养生、采摘、旅游。”我望着眼前的草原对他们说:“草原、湿地就是我们的金滩银滩。”

清晨的草原已有了一种暖暖的色彩。一声牧人如歌的悠扬吆喝，将我的目光引向远方的草原。蔚蓝天空，绿色草原，天地相连间，一轮朝日初升，染红天边云彩。霞光追着晨雾，一棵棵染亮疏列在科尔沁草原上的百年黄榆。霞光晨雾间，一群蒙古马在朝霞中由远而近奔驰而来，绸缎般光泽的皮毛随着矫健的身姿上下跃动。

(作者马强为内蒙古自治区派驻科左中旗脱贫攻坚工作总队长、科左中旗旗委副书记 马释宇为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在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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